风景墙:另类视角的中国现实 —倪卫华摄影作品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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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5-10 10:11:05 浏览 38 # 关键词与风景墙

       王南溟(学术主持):今天很高兴有这么多中国目前最顶尖的摄影与文化工作者参与《风景墙:另类视角的中国现实——倪卫华摄影作品》研讨会,这个研讨会的背景正是倪卫华的个展。2000年以后,中国的摄影理论、摄影评论和对中国当代摄影史的研究,已经出了很多成果,我们今天在座的如顾铮老师、杨小彦老师、朱大可老师、林路老师、段煜婷老师、施瀚涛老师、陆元敏老师等都对此付出了非常大的努力。今天趁这次机会,可以围绕刚才新闻发布会上段煜婷老师就当代摄影提出来的一些话题,一些涉及到摄影理论中的观点,以及针对倪卫华这样的原创性个案进行讨论。我想这样一个研讨会对摄影理论家和摄影评论家来说是一次非常有意思的聚会,因为今天各个方面的专家都在场。我们首先请本次倪卫华个展的策展人顾铮老师做一个对作品的解读,大家掌声欢迎。

       

       顾铮:倪卫华的这次《风景墙》系列摄影展览是他近年来工作的一个阶段性总结,关于这点,我在给他的展览和图录写的文章中谈到过。但是今天,我到了展览现场以后,看到了作品所带来的那种冲击,感受又有所不同。今天我先简单说一些新的感受来给大家作一个分享。这次他的作品尺幅打印到这样大以后,基本上象是从真实环境中将现场等比例做了一个剥离或一个还原:展厅中的广告墙与现场中的尺寸基本等同,人的的尺寸也基本上还原到真实尺寸,如果我们上去和它比一比大小的话,大致上也就是这个样子。因此,这个比例关系和广告图像之间的关系,其实应该还原到了一种处身于街头的真实感受。所以说,今天在展馆里所感受到的视觉冲击,又超出我评论文章所涉及的观点,因为,面对电脑屏幕上出现的这些图像和面对今天这个现场中的图像,感受是非常不一样的,这是今天的一个最新感受。

另外一个感受是,像这样的一种手法,在街头摄影里边,作为一种小品的表现其实还是比较多的,包括自安德烈·柯特兹、巴黎街头摄影开始就有。他们的照片中也会出现广告图像,他们的图像与周边环境、与路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背离的,也产生了某种相互阐释的关系,这些摄影家大致上都是将此作为单一作品或具有主题性的小品来处理的。但是倪卫华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把这一拍摄题材作为一个他所持续关注的对象来做,那么其意义就会大不相同。因为经过长期的、持续的、规模化的累积,就会从一种小品式的拍摄,进入或上升到一种由观念主导的、具有项目研究性质的系列拍摄。从而能够更好地去开掘隐含在这个题材背后的,关于中国当下社会的更深层次的一些问题。由此看来,倪卫华的摄影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对摄影观念本身的思考,也是他长期以来面对当下现实环境所作出的反应和思考。


       林路:顾铮通过他的文章已经对倪卫华这些作品做了很好、很清晰的评价了,要在顾铮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挥,这难度实在太高。我也是一直在关注倪卫华的创作,从他最早的、一系列的进入当代艺术的画面开始。但是我一直是对他的作品敬而远之,因为我觉得无法对他的作品做一个确切的评价,他的作品和我所理解的当代摄影的范畴是有点距离的。今天,看了这次展览我觉得好像离我近了一点,于是我感到还是有了点发言权。

       刚才顾铮也提到这样一个问题,谈到倪卫华是以一种独特的以都市广告为背景、结合人文元素相关性的一种拍摄。这种拍摄从都市化以来就已经开始出现了,尤其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比如说像布拉塞,他也拍过很多这样的画面。有一幅作品上面是很豪华的橱窗,下面是一个流浪汉躺在地上。那种感觉就是,他要借这个都市的繁华感和现实性的共置,来做一个很强烈的对比。包括之前也有过用这样的方法把都市的墙景作为一个背景来描述。这种方法到了八十年代的中国也有很多人在尝试,但是这种尝试也正如前面所说的,只是作为一种比较趣味性的题材来尝试,而且是作为参展和获奖而去做的。八十年代有很多获奖的作品都是这样,背后一张很大的广告,前面出现一个人物,它们之间形成一种关系,但是它主要强调相互关系的那种趣味性,是比较好玩的一种视觉的感觉。这种趣味性是非常符合八十年代的那种摄影比赛主题或者说是社会背景内容的,因此曾经有很多人去模仿。而今天,倪卫华在这方面做得更加深入,他的目的不是为参赛和获奖,而是作为一种对图像艺术的探索。在这以前,王耀东也做过这样一些实验,他也是上海的一位摄影家,也是以都市广告和人之间所构成的关系来做,但是他强调的是人和广告之间的那种很虚无的感觉,以此来证实他对这个都市冷漠感的一种观照。但是到了象倪卫华的这些画面当中,我们看到的是,他是以这样一种规模化拍摄来对都市、对社会进行切入。他的作品能够在政治和意识形态方面形成一种巨大的冲击力。

       刚才我和陆元敏在谈论,我们说在现场看这么大的照片的时候,那种感觉确实是不一样的,和看画册上小图片的感受完全不同,它能使人进入到一种不置可否的视觉空间中,让人的思绪始终产生很奇怪的漂流和剥离的状态。倪卫华的那种强烈的、对社会的深度思考、批判或者说独特发现的空间感,确实使这一个系列的画面加深了整体的内涵和力度,所以我觉得他的这个创作实验是非常有意思的。我知道他一共有几千幅这样的作品,这是一个非常宏大的创作积累的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看到了一种非常有潜力的创作发展空间。当然面对这些作品,我也想提些我的想法和建议,有些画面中,他的那种批判性意识显得过于强烈和直接,有时候反而使画面的那种含蓄性和想象空间被减弱。我觉得有些画面处理得就很好,而有些画面可能太容易给人一种直达目标的感觉,所以这时候反而会影响画面背后的思考空间。当然,我想也许你这几千幅里面还可以再选出更有意义的东西,或者说在以后的发展中会有更好的一个发展空间。因为任何一张或一系列好的照片,其关键是要提出问题,而不是解答问题、给出答案。这种在提出问题的尖锐性或者含蓄性之间,必须要有一个度的把握。总之,我觉得倪卫华通过图像来完成这样一个过程,确实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尝试,也是很有价值的。在此,我也衷心地祝贺倪卫华的这次展览取得圆满成功。同时也能给我们摄影界带来一个非常好的、可以借此拓展和发挥的发展方向,谢谢!


       杨小彦: 倪卫华的作品让我印象深刻。关键是,把他定位为一个单纯的“摄影家”,从作品的表达来看,显然是有问题的。倪卫华的实践也有力地提醒我们,今天,在媒体革命的年代,在影像已经成为日常景观的环境中,究竟我们是否应该持守一种单纯的“摄影”概念,尽管我曾经为这一持守写过文章,探讨其中的价值回归的问题。从他的表达来看,不是今天的表达,而是倪卫华一贯以来的表达看,他是一个运用图像作为表达手段的艺术家,他的内心涌动的并不是图像那么简单的东西,他也不是那些手持相机在街头寻找奇特瞬间、然后回到家里,蹲在电脑前进行拼合的新摄影家,他关心的是一种观念,一种个人对城市急剧扩张的评价。图像只是他合适的手段而已。

       倪卫华用“风景墙”这一概念来命名他的创作,我觉得甚有意思。“风景”本来是一个审美的概念,让人联想到传统的情调与思绪。但是,倪卫华是在都市的日常景观中,发现了真实的风景墙的存在,那是一些围绕着建筑工地所建立起来的阻挡行人视线的隔断,既让建筑工地隐藏起来,又在隔断上描绘唯美的景致来达成“美化”的目的。殊不知“美化”本身就是一种奇特的象征,尤其是,在倪卫华看起来,当这一道又一道的“美化”式的隔断突然之间把城市切割开来之后,那些行走在这些个“风景墙”前面的偶然过客,就成为一种意义的“对抗”,“嘲笑”着“风景墙”的美化本身。当然,这一层“嘲笑”恰恰就是艺术家的观点,是他“体悟”出了这一层“嘲笑”,以至于突然他获得了一种黑色式的幽默。反过来,这一幽默又成为推动他把“嘲笑”延伸下去的动力,以至于在电脑中进一步把这一“嘲笑”式的合成进行到底,从而成就了他的创作。

         倪卫华与我是同代人。我为什么强调这一点?因为只有同代人,经历过那个革命的极端的年代,了解甚至熟悉那个年代“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动荡也残酷,才明白图像本身的“斗争性”,究竟意味着什么。正因为倪的这种人生经验,当他把“风景墙”作为一个关键词时,他为了突现这一关键词的力量,就使用了一种对立手段,有意识地把风景墙前的人物,那些似乎是偶然经过的与风景墙毫无关系的人物,组合成一种“阶级斗争”的状态。也就是说,倪卫华让前景与背景产生冲突,他的意义正是通过这样一种冲突而得以呈现与喧泻,让人在无意中获得惊奇,又在惊奇中回归“无意”,只是这个时候的“无意”已经给装上了“斗争”阶级软件,而在体验当中“升华”。

        从视觉角度看,我觉得倪卫华提出了一个观看的问题,而不是拍摄与组合的问题。他的作品其实已经和装置密不可分了,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从平面延伸到三维,通过立体的方式来突现其中的意义。我的意思是说,在倪卫华的作品中,已经包含了一个带有时间性和逻辑性的“观察过程”,这个“观察过程”本身其实也是作品的有机部分。具体而言就是,“风景墙”中的墙和墙前面的人,本身是一个悖论。我戏称之为“阶级斗争”的关系。其实我这样说估计也没有夸大,倪卫华的作品中,有一些是有明确的“斗争”意识在。例如,有一幅作品,母题是一保姆抱着小孩,她身后的是典型的小资产阶级趣味的厨房,同时站着一个优雅的“小资太太”,正在百无聊赖地喝东西。这是艺术家的“有意识的”安排,意在突显其中的对立。这说明,在倪卫华的表达方式中,“风景墙”和前景人物之间是一种紧张的对立关系。我想这应该就是他的主题。这一主题显然是不能靠,或者不能仅仅靠抓拍就能够获得的。抓拍并不是倪卫华的方式,可能他有时也会使用,但也只是使用而已。

       在我看来,倪卫华的摄影实践包含了这样的一种思考:即,他试图通过个人观察、通过他对社会的认知,以及这一认知的长期沉淀,来给我们讲述一个似乎并不太惊人的、但却随处可见的事实。结果是,我们已经不能用传统的摄影观点去讨论他的作品了。倪卫华通过他的实践,明确地告诉我们:他所做的,是一个透过其观察与归类而演绎出来的语言。这语言就是“风景墙”和“都市人”的关系。我的意思是说,倪卫华固执地去寻找那种他认为能够构成其对应的母题,他的意图是“张力与对抗”。而这一“张力与对抗”,对于倪卫华来讲,恰恰包含了他对中国当下社会的基本态度。    

       一方面,在视觉上我们的面临的是一个光怪陆离的现实,我甚至认为在全世界的范围内,这种光怪陆离可能是最为丰富的。也就是说,在视觉的丰富性上,可能全球还没有那一个地方会超过中国的现实所提供的奇观。我曾经认真地阅读过马克·吕布从1990年到2000年的照片,我发现这个法国人也在为中国的奇特景观而激动不已。他的照片中同样充满着大量奇特的符号,尽管是抓拍式的,但也隐含了倪卫华照片里中的一些关键因素。

       正是在那样一个时刻,敏锐的马克·吕布发现了各式标语。正是这标语,构成了中国社会景观的一大特征。只是,马克·吕布用的还是老方法,一种典型的马格南式的抓拍。现在,倪卫华面对同样一个景观,他的“风景墙”,他就不能再用纯粹摄影的方式,用抓拍的方式来表达了。倪卫华的意义也正在这里,他试图用当代艺术的语汇来象征或隐喻中国当下的“奇观”。这个“奇观”还不仅光怪陆离,还隐含着某些发人深省的内容。倪卫华显然并不关心准确地描述这一内容,他只是从中抽离出一种因素,来构成他的作品,这一因素就是“张力与对抗”。这就是“风景墙”的主题。

        结果,倪卫华的作品就让我们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中国的理想究竟是什么?真的如我们常常描述的那样,完全是美好的?还是有那么一丝的黑色幽默存在?

       最后我要说,从摄影的角度看,可能倪卫华的创作代表着一种转向。这个转向是在这几年才开始出现的,和过去那些执着于“纪实摄影”或“观念摄影”完全不同,它本身是一种融合式的转向,用各种视觉手段来合成一个意义。至于倪卫华在这一转向当中的成就,也许过几年才能让我们看得更加清楚。


       朱大可:看这组作品的第一个感觉,大家都说了,就是人和背景的疏隔与分离。但程度上会有差异,其中有的只是错位而已,比较温柔一些,有的却包含着对抗,有的甚至达到了阶级斗争的程度。我觉得这个本身就很有意思。倪卫华和王南溟这两位艺术家我都很熟悉,最早的时候,倪卫华从文字错乱的小纸盒的扩散开始,而王南溟从字球开始,这两场叙事都试图从不同的领域,改造原来的表达模式,以此寻找新的叙事方式。今天的《风景墙》也是这样,它使你再一次进入另外一个领域,一个属于摄影的领域,有的时候这种入侵会令摄影圈的人感到不太舒服。我觉得小彦说得很对,你不要仅仅把这组作品看作是一种摄影艺术,更应该把它视为“图像学”的一部分。今天,倪卫华在图像学意义上的视觉领域,制造了一个跨界事件,至于它究竟属于什么性质,我们以后再慢慢定义它。但是倪卫华至少找到了一种表达自己思想的方式,这个方式就是:他说出了人,尤其是这个城市的居民,或者说是城市建设者和他所建设的这个物体对象之间的那种分离。这分离是一个典型的政治学主题,因此,倪卫华的思考已经远远超过了美术或美学的范围。这就是倪卫华作品的意义所在。虽然我们说,摄影的很多主题,都在试图解答一些当代社会的困惑问题,但是象倪卫华这样如此强烈地形成一种错位,应该说是非常独特而难得的。这在修辞学上就叫反讽,《风景墙》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反讽案例。反讽,就是表层语义和深层语义之间的错位。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画面就是如此,前景和后景形成的错位,构成了一种观念的张力。因此,我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倪卫华实践了一种新的视觉反讽方式,因此值得我们深入探讨。


       陆元敏:倪卫华的这一系列作品我之前是无意中在杂志上看到的,当时我的第一感觉是,它把我吓了一跳。大家都说上海滩遍地黄金,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黄金了,因为遍地的黄金(影像资源)都被象倪卫华这样的先知先觉者抢掉了。我自己拍照的时候总是会给自己一个警示,不要太多地拍摄这种广告墙,因为我觉得广告墙毕竟是人家的东西,你不能动。但是今天我万万没有想到,倪卫华却眼明手快地把这个我原先觉得不值得拍、不方便拍的东西拍得这么神奇。


       施瀚涛: 读了顾铮老师关于倪卫华《风景墙》的评论文章我很有感触,之后我又仔细观看并研究了这些照片,对于我来说,首先吸引我的命题是,倪卫华“风景墙”到底包含了哪些值得思考的东西?它除了朱大可老师说的那种反讽与对比的东西之外,画面本身也记录下了这个时代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某些想象。“风景墙”画面有着非常有趣的细节,比如说,这一张作品里面怎么会有两个外国人出现?这就意味着,中国的现代化走到今天,外国人似乎依然是我们心目中引领中国现代化生活的一个标杆。关于“风景墙”,我自己也有一段切身的经历和感受。一次,我坐汽车到浙江象山海边的乡村去玩。车子还没到海边,我突然间先看到了路边的大型路牌广告,广告上展示的是一个海景,具有碧浪金沙的感觉,画面上也有外国人,它讲述的似乎是外国的阔绰生活场景,这也许是象山人的愿景吧。无论象山这一地区未来会否开发别墅区或者旅游区,广告商似乎很需要把外国人摆在他们的画面里去构筑关于“美好生活”的标准模板,这确实是一件值得让人思考的有趣之事。另一幅值得人们深思的作品,是那个类似郊外的自然风光“风景墙”照片,这也是我们想象中的美好景象,我仔细看了一下,标签上注明的地址不在上海,而是在外地。其实,我们这些城市人都觉得郊区生活本身就很美好,但为什么广告商还要用那种特别的方式,用含有外国生活元素或自然生态元素的方式去塑造呢?因此,我深深地感受到,倪卫华的作品中最有趣的部分,即是他所抓取的或描述的那个背景画面,这也正是当今中国的一种关于集体愿景的图像资源。

       关于人与景疏离与对立的问题,唐凌洁在她那篇评论文章里也说到过,她认为背后的墙其实是老百姓的一个乌托邦,而现实生活场景却是“廉价劳动力、尘土和打桩机的噪音”,“风景墙”将这两者做了有机融合,从而使主体与客体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近期摄影界出现了关于新纪实的多元化发展方向,除了倪卫华的“风景墙”之外,我还看到了另外两位摄影师关于广告墙的摄影。一位是朱锋,他是上海的年轻摄影师。他常常会在漂亮的风景墙下面弄出一堆堆砖块、沙堆、泥土之类的东西,但他没有这种人与景的对比,没有倪卫华画面里的这种建设者和建造物之间对峙的东西。另一位摄影师叫刘刚,他有一幅作品的画面中,一个小孩抱着足球在很漂亮的草地上玩耍,而那个草地的画面只是一幅广告画中的一部分,但是由于这个广告灯箱布本身的质感问题以及灯箱布经历时间长了之后的折痕和反光,使你很容易发现这个背景原来是假的。尽管如此,他们都不及倪卫华作品那样令人动容和感慨。这与倪卫华多年来一直以一种进入摄影本体却又疏离摄影本体语言的那种表达,一直以一种执着的社会学调查方式进行持续性的创作是密不可分的。

       

       段煜婷: 我看倪卫华的作品时,觉得他很幸运,因为他不是来自摄影界。这个话题的意思就是,刚才朱大可老师也说了,可能摄影界的朋友看到他的作品会感到不舒服,或者是不满意,说这些都不是好照片,甚至说这些照片拍得都太差了。然而恰恰相反,我倒觉得正因为他不是来自摄影界,他才没有受到摄影界150多年来这种既定规则的影响,这种规则在商业化时代的今天,某种程度上甚至已经变得有些腐朽了。我们其实已经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作为特别的摄影工作者或者说摄影师,有时候我们会特别怀疑自己,心里老是在发问:我们还需要拍照吗?因为我们的生活中、环境中的照片已经太多了,我们根本就是生活在一片泛滥的图片海洋里。我们或许只需要做甄别、只需要去看清楚哪些照片是有用的,哪些照片是有价值的。这些铺天盖地的图片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传达着各种各样的信息,以及各种各样的价值观。2010年,倪卫华在完成他《风景墙》系列的第一阶段作品时,就在连州国际摄影年展上做过展览,那次展览中,还有一位与他相呼应的艺术家,是来自著名的马格南图片社的摄影师扎克曼。他的一组作品里面也有背景墙,他创作时哪里也不选,就是来到中国,所以他是真的聪明,他知道中国会有这么多可供他选择的摄影资源,里面充满了问题复杂性。但是他的作品还是跟倪卫华的作品不太一样,因为他可能还是一个摄影师出身吧,他作品里边会让我们明显地看到那种讲究的构图,以及对广告牌与前景人物之间所处关系的处理。在摄影史里,也有很多摄影师借助城市景观(如广告的景观)来做背景,但是我们所看到的那些前人大师们创作的作品,都只是把城市的这种背景当成是他优美摄影作品中的一个元素来使用。因而,在我的视野范围内,我所看到的,只有倪卫华这一位艺术家是把这个充斥在我们城市生活空间中的影像,那种顾铮和王南溟老师把它称做“图像政治”的影像作为一种特别的研究对象来进行考量的。因此,倪卫华是在对图像文化、对我们这个社会、对我们这样一个国家中的这些问题情景进行一种思考和反思。实际上,在当今社会,我们已经被这些商业化的图像或者说有着某种特殊诉求的价值观的图像所包围。那么我们怎样才能走出被图像包围的这种困境呢?我觉得,这个就是倪卫华的作品所带给我们最大的启示。


         马琳:今天这里可以说是高朋满座,来了很多艺术界,包括摄影界的重量级人物。这次倪卫华的展览是上海大学美术学院99创意中心与连州国际摄影节一起举办的。这两年以来,我们的展览都有一条主线,即在做一种“艺术介入社会”的实验,让美术馆成为讨论艺术家视角中社会问题的场所。我们在看倪卫华这个展览时,可以追溯到前年我们第一次做的一个当代摄影展,是顾铮老师和李公明老师的一个名为“对台戏”的摄影展,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把对当代摄影的关注作为我们机构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展出倪卫华的《风景墙》之前已经有类似关注社会问题的展览,即《社会生态的四道印痕》。我们邀请的艺术家有王久良,他的《垃圾围城》也是上次连州国际摄影展获大奖的,还有梁越的《放心》,王南溟的《拓印干旱》,当时我们展出倪卫华的作品是另外一个系列摄影《关键词——发展与和谐》。我们之所以一直践行“艺术介入社会”的方向,一方面,对于艺术家来说,可以让其作品的主题更加明确;另一方面,对我们艺术机构来说,我们可以通过每一次这样的展览,能够把这个话题引入到一个更深入的层面,然后能与更多的观众进行一种更好的互动,我觉得这也是我们接下来要去学习和努力的方向。谢谢大家!

 


      

 发表于:2012.11.10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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