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拿起画笔面对空白的画纸或画布时,我都面临着一种挑战,因为此刻我必须在虚空与实在之间寻找到一抹最初的走向,这种寻找由于要在无数可能性中选择一种,而使我陷入到举步维艰的窘境,只有当我处于毁灭般的狂野和冲锋般的勇猛时,才能战胜跋涉途中的那种无所适从的状态。
在用各种手段付诸实践的每一个瞬间,都有可能滑入矛盾的聚合点。因为,每一次复加在画面上的物质材料,将会从可触摸的实在转换到与现实无关的抽象的虚空状态,而积聚的结果又有可能构成一种暗示,一种与物质机理或形状相关的形式,以至于我在多维的感知活动中,又能使其从虚空状态转换到精神的实在。面对这种不断地凸现出来的矛盾的重围,我感到我必须从自身的精神领域里最亟待爆发的触点开始。此时我拿着画笔或刮刀或其他工具,所面临的是一具对偶位置的生命体:是渴望拥抱的主体面前的异性客体;是迷失了航向而感焦虑时的避难所;是在臆想的超越中出现的一块广漠的空间。我从这敏感的触点开始到达对偶的极地——即,从我内心的这个点到达离我不到一公尺距离的那个画面,期间通过的仿佛是一条神秘的时间隧道。当这个触点在顷刻间被迸射的冲动点燃时,它就会很快地在另一个极地(即画面上)爆发。
因此,我的画不仅仅是一种独立的生命体形态的显现,他还必将暗示了这个生命体所在的框图之外的他者的存在——这可能是一个亟待窥视的温文尔雅的文明人;也可能是渴望接触的冒险的野蛮人;或者是一个设法挣脱魔鬼般束缚的惊恐的人。因而我作品中的生命体形态更是一种自为的存在,她所处的空间不啻局限在画面之中,而成了超越画面、维系现实的一种纽带。这个她,既象是被放逐到了遥远的宇宙空间,又仿佛与我们相隔着实在的距离。
在我创作时,由于这个在我面前的空白上(画纸或画布)等待出现的躯体,成了被我注视的一具生命体,因而,我必将侵占了她的空间,反映在完成后的画幅中,就将是一种躯身的无限的扩张感与空间的挤压感之间不相适应的状态。同样,在我们观看时,她也会反馈地注视我们,使我们由于她的侵占而在缩小了的空间中和被胁迫的焦虑中感到自身躯体的存在,并且这种存在必定被四周的一切所牢牢地围困。
我的创作是我在世界大背景下的一种精神指向,它是我面对这个宇宙时代的焦虑的升华。因为科技的迅猛发展已使我们在看到繁华景象的同时也感到了一种废墟般的荒芜状态——这像是初始的混沌,也仿佛毁灭前的裂变。我们如今伫立于一片旷野,遥望着繁星点点,会感到处身于一种无法回避的境遇中:它是由胁迫带来的惊恐,还是由希望带来的期盼呢?我仿佛在矛盾的焦虑中看到了它忽隐忽现的影子。我于是试图透过我的创作,以一种和生命体信息相关的译码,借以向它的方位传递关于我们的信息。假如这个方位只有空白和荒诞,我也绝不会放弃索求其最大的可能性的努力!由此,我的创作也是一种企图,一次期待飞翔的臆想。它是我渴望超越自身所投放精力的对等物。
发表于: 199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