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进的风景 --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前,走过几个目光茫然的建筑工人;现代气派的厨房里,一位小资太太悠闲地翻着报纸、喝着咖啡,一位怀抱婴儿,疲惫不堪的外地打工妹从她身边路过;一位老人路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他的目光被那片幽绿吸引……
高楼大厦、豪华的客厅、秀丽的风景,这些光鲜美好的景象,存在于宣传展板、地产广告上,让那些衣着普通、行色匆匆、神色疲惫的人只能观望,却怎么也走不进去。
这些稀疏平常的场景被倪卫华用相机记录下来,形成了作品《风景墙》,这组作品先后在2010、2012连州国际摄影年展、2012韩国全州摄影节、2013平遥国际摄影节以及2013北京国际摄影双年展中展出。
呼吁“人的城镇化”-- 生于1962年的倪卫华,和所有“60后”一样,在城镇化中目睹了城市的重大变化。 倪卫华的童年与少年时代在上海崇明县度过,他回忆儿时的家乡:小河流水、低矮的瓦房、熟悉的乡亲,一切都是平静的,好像时间从未光顾过,十几年间一切都没什么变化。1978年,倪卫华第一次来到上海市,他回忆,繁华的大都市就像电影《未来世界》里的场景。彼时的上海,尽管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但在倪卫华的记忆里,20年里的上海也未曾发生过大的改变。真正让倪卫华察觉到“城市在生长”,是在2000年以后。他先是感觉周围总在“大兴土木”,然后马路在拓宽、树木在减少,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玻璃墙反射的阳光明晃晃地让人目眩。
据国家发改委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课题组近期对12个省区的调查显示,12个省会城市规划建设55个新城新区,平均一个城市要建4.6个;144个地级城市规划建设200个新城新区,平均每个地级市1.5个。 城市建设“重物轻人”、热衷“造大城”、“摊大饼”成为近年城镇化怪象。
倪卫华在拍摄《关键词——发展与和谐》过程中,发现大都市在急速生长的过程中,总有一些“人”被忽略。2008年开始,倪卫华将目光锁定繁华路段的广告牌,用取景器框住华丽的广告背景与来往的行人。他还利用自己的碎片时间行走了北京、青岛、武汉、成都、广州、深圳等地,用相同的创作方式拍摄了大城市里共同存在的现象——华丽广告牌下匆忙来往着的普通人、建筑工人、外来打工者,这些普通的城市建设者,与华丽风景的关系仅限于“路过”与“停留”,却难以真正享用。
几年来,倪卫华默默用相机记录着《风景墙》,对比、反讽、排比这些修辞手法在平静的叙事中流露出来。普通人、弱势群体是风景墙的主角,贫富差距、阶级固化、城市扩张这些城市问题,在他的作品中不断反思。倪卫华说:“艺术家很难直接改变社会,但可以影响决策者的思想,让他们去改变社会”。
平静叙事中的张力 -- 《风景墙》中的每幅作品都有一个名字,比如“江苏南通环城北路2010年3月20日10:05—10:25”、“浙江杭州杭大路2010年5月21日10:00—10:25”等。倪卫华仅用时间、地点来命名每幅作品,却没有费尽心力想一个微言大义的名称。倪卫华想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还原摄影的本身含义——记录。倪卫华的取景方式解构了作品中的时间、地点,而这两个最基本的元素又是纪实摄影中必不可少的,这种命名方式也还原了“时间”和“地点”两大元素。
《风景墙》的每幅作品,都像是一个个平静的汉字,连在一起才“说”出一句令人深思的话语。与布列松、森山大道等大师的街头作品不同,《风景墙》没有在街角人生的谐谑与趣味中下功夫,而是采用最枯燥、最简单的摄影方法来还原摄影用于文献记录的原始意义。
倪卫华最初是做装置艺术的,他的装置艺术作品《连续扩散事态——红盒》、《美术:词与物的合法化在场》、《线性城市系列》等作品都在不同程度上反思城市与人的关系。倪卫华之所以从装置艺术走进摄影领域,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认为装置艺术过于小众,艺术的目的是影响人、影响社会,而不是自娱自乐,摄影是一种大众传播手段,用摄影表达思想,可能会被更多的人理解和接纳。
《风景墙》的叙事风格并不是空穴来风,倪卫华从1998年拍摄《关键词》标语系列中就开始探索这一表达方式。在他看来,激烈的影像可以刺激人的感官,但未必会引人深思。“水深则流缓,语迟则人贵”。人们可以通过平静叙事,去感受作品的修辞手法,总结心得感受。“摄影的本身意义就在于不动声色的记录,要把评价的权利交给公众”,倪卫华说。